耽美，男人间的爱还剩下多少资本价值

晋江文学将“耽美”板块改为“纯爱/无CP”后，继续照“腐”不误，只不过“脖子以下不能写”了。影视剧是不是也会按这个套路，换一层“皮”继续发展？

图片来源于陆玖财经

《陈情令》，2019年在耽美IP商业价值开发领域创造了史无前例的成功，很多人因此看到了这背后耽美文化的巨大的商业潜力，但事实上，这一切只是昙花一现吗？ 之前耽美文属于小众文学，但其中不乏好的作品，有不少粉丝积累。将耽美文中的感情线稍微弱化之后拍成电视剧，称为“耽改剧”。 耽改剧除了有好的剧本，通常还会选择两位颜值极高的男演员做男主。颜值加成下，耽改剧推动相关IP迅速出圈，对IP版权所有方而言能挖掘出巨大的商业价值，对演员来说可能会一夜爆红，绝大多数人也都是通过耽改剧走进耽美的世界。 2016年《上瘾》打响这轮耽改剧潮第一枪，2018年《镇魂》出圈，2019年《陈情令》将耽改剧推向高潮。 之后两年，有三四十部耽美网文IP被签下，准备或正在拍摄成为网剧。 小众到大众的过程会遇到很多问题，尤其是游走在监管和伦理边缘的小众内容规范化成适合呈现给大众的内容，有不小难度。陆玖财经与多位图书编辑、影视制片、IP开发等领域的专业人士进行了交流，上述人士普遍认为，由于监管原因，耽美文向耽改剧的商业链价值开发已经要结束了，更有多年从事文学出版、编剧的古月（化名）表示：“政策收的越来越紧，很多耽美项目都扑街了，明年开始耽美剧项目更是少之又少。商业价值建立在能上映的基础上，活都活不下去了还商业个X。” 然而，晋江文学将“耽美”板块改为“纯爱/无CP”后，继续照“腐”不误，只不过“脖子以下不能写”了。影视剧是不是也会按这个套路，换一层“皮”继续发展？

《陈情令》引出了耽美背后的钱

“耽美”一词源自日本，原指“沉溺于唯美的事物”，现在泛指男同性恋，本文中亦取后一种含义。通常耽美网文原文尺度偏大，改成电视剧的过程会弱化原文中的感情线，甚至新增男女感情线，称为“耽改剧”。 说到耽改剧，《陈情令》就是绕不开的话题，毕竟它将耽美IP的巨大商业价值展现在大家面前，开启了近两年耽改剧热潮。 《陈情令》改自晋江“大神”墨香铜臭的《魔道祖师》。在被改成电视剧之前，就已经被做成了有声书和动漫。 “我不清楚《陈情令》的IP准确是多少钱买的，但从《魔道祖师》开放版权开始的报价盛况来讲，这部作品本身就已经跻身大IP行列。连载时期累积了大量的书粉和超高的数据，影视改编只是加速了作品的‘出圈’，作为原耽的大神作品，《魔道祖师》有了大平台加持，改必火。”图书编辑杨子（化名）向陆玖财经表示。 多少钱买来的IP可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陈情令》“出圈”后带动的经济效益。“三十元解锁大结局”在24小时内吸引了260万人充值，创造了近8000万的平台收益；《陈情令》国风音乐专辑创造了近2000万专辑收入，现场演唱会更是一票难求；时尚芭莎《陈情令》电子杂志3天销售超过41万册，总销售额近700万。 文化产业协会公众号2019年11月17日发布的文章中提到，保守估计《陈情令》IP的价值近3亿元。《陈情令》的火爆并未在2019年结束，而是具有很强的长尾效应。 例如，王一博、肖战两位粉丝不断应援、刷礼物，去年2月份开始的粉丝之间的战争至今仍未结束，带来的粉丝经济体量极大；再比如，《陈情令》手游还没上线，等手游上线之后将让这一IP的价值再次爆发。《陈情令》目前已经出口到韩国、泰国等海外国家，源源不断的带来新的商业价值。 负责IP开发的小娇（化名）认为，《陈情令》最大的价值在于为今后的商业模式和艺人营销运作树立了一个标杆：“陈情令的爆火，带火了两名占据2019年商业价值最高的男艺人，第一名王一博，虽然肖战不如王一博排名靠前，但男主两人在知名度上是互相成就的。我的观点就是，人人知道陈情令，事事可以紧贴陈情令，往后的商业模式或艺人营销运作，都类比陈情令，这恐怕是最大的价值。”

可口可乐蒙牛都在为耽改买单

IP版权方、影视制作方、演员等围绕着《陈情令》IP的各方都获得了超乎想象的收益。耽改剧的爆款率并不主要取决于制作成本和演员知名度，而在于耽美文的质量和演员的颜值，因而制作的门槛不高、成本相对较低。这种以小博大的形式，让各大小平台和影视制作公司都把目光聚焦在耽改剧。今年待上映的耽改剧之多，被戏称为“耽改101”。 今年首部古装“双男主剧”《山河令》在上映之前并不被人看好，因为名字有蹭《陈情令》热度之嫌，主演张哲瀚和龚俊人气也不高。但是上线后凭借好口碑逆袭，在豆瓣评分超过开年爆款剧《赘婿》，高达8.6分。良好的口碑除了源于“每一句台词都在挑战广电极限，每一个眼神都在颅内开车”的刺激外，当然也离不开男主的颜值。 延续了《陈情令》的高颜值且剧情更露骨之外，《山河令》在IP商业价值开发方面可谓青出于蓝。《陈情令》中植入了可口可乐、蒙牛真果粒、Olay、统一老坛酸菜泡面、康恩贝肠炎宁片等广告，《山河令》更是被网友爆料说有十几个商务合作。 

淘宝上《山河令》周边扇子、徽章、玩偶、摆件等一样不少，甚至还出了“同款发绳”这种“细节”周边。

《山河令》独家播出平台优酷推出了“岭的潮玩”标签，出售各种周边潮玩。“《山河令》打call”活动则是粉丝应援专用界面，分为“声量榜”和“打call榜”两部分，将网剧和综艺的形式相结合，用双签照、主创签名照等礼品作为奖励，吸引粉丝花钱打榜。 按照活动规则，目前“声量榜”上前三位合计已经吸金约78万元，“打call榜”第一的用户已经花掉一万多元。 

《山河令》的综合商业价值是否能超过《陈情令》还未可知，但它沿袭了《陈情令》把网剧综艺化、通过主演的“颜值”圈粉并创造新价值的做法，目前来看算得上成功。 

为耽美买单的用户基本为女性

为什么一个小众的领域突然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商业价值？这个领域的粉丝是如何积累的？陆玖财经与数位常年“沉迷”耽美文学的读者，以及数位之前并不看耽美文学但是追捧耽改剧的相关人士进行了交流，得出的结论是：耽美的受众群体基本是女性，原耽读者更多被离经叛道、不“矫情”的情节吸引，而只看剧的观众通常是愿意为男主的颜值买单。 有近十年耽美文阅读史的佳琪（化名）表示：“相比异性恋文肯定更喜欢耽美啊，因为都是男孩子，不会太矫情，而且我特别喜欢看势均力敌的感情线，双方都很厉害，都有特别的发光点。” “耽美小说因为男男cp存在天然阻碍，戏剧张力上会大一点，冲突更强烈一点。”杨子从编辑的角度表达了耽美文为何有市场，“另外，耽美小说中类型更多元一些，作者的笔力和世界观也更开阔一些。” “古早耽美文更带感，其实很像在生活中的自己，也会有想突破世俗观念又要面对亲人非常不理解的时刻。就像我跟我爸说我要做一个自由职业者的时候，我爸看我仿佛就跟我跟他说我喜欢女生似的。”佳琪笑着说，“不过现在耽美越来越出圈，突破世俗这一点现在已经淡化不少了。” 至于从影视剧“入坑”的观众则全都强调了演员的颜值。“我因为《镇魂》才入坑，最开始喜欢的原因特别单纯，就是看人好看。”杨子说。 “单纯喜欢好看的男孩子，然后耽美可以一下来俩！一份价钱两份享受！”文子看耽改剧的目的非常单纯，她的说法得到大部分相关人士的认同。“耽美文化中输出的多是好看的男孩子之间的甜蜜互动。这正是腐女，甚至是普通女孩也没法拒绝的快乐吧。” 男主的“颜”对于耽改剧有多重要？新京报做的调查问卷结果显示，“颜值高”是“双男主剧”选角被第二重视的因素。“颜当然很重要，如果脸不好看为啥不去看改编的动漫？至少动漫里的男孩子都是好看的。”佳琪评论道。 

那么相比于甜宠等传统题材的网剧，耽改剧是否有独特的商业价值？小娇认为，对比异性恋的影视作品饱和，耽美是情感所需，而且耽美可以让观众在同一角色上包揽男性和女性的美。至于变现，执行制片人虾米（化名）点出了耽改剧更赚钱的原因：“耽美文化的受众本身就是腐女居多，女性本身是偏感性的，很乐意为自己喜欢的人投入时间和金钱。” 杨子自己有空的时候也写耽美文或者参与耽美文图书出版。“耽美出版或许并不是因为喜好，而是市场的驱动。一本耽美作品，一年的码洋（码字收入）是青春文学的10倍甚至更高。因为市场的需求，过去两年里，各家争抢耽美大神作品，目前出版公司，几乎都有1–2本大神作品‘镇场子’。”  

晋江仍有大量的灰色耽美经济

在截至目前的耽改剧产业链上，利益相关方数量非常多。不过由于早年间各网文平台都跟作者签订了全版权协议，即IP版权通常归平台方所有，因此这条利益链的起点——作者获得的收益比例并不高。据网上传闻，晋江买断《魔道祖师》的全版权只用了400万元（未证实真伪）。 “耽美连载多起始于网络平台，全版权都由平台拥有，影视版权开发层面，根据目前所知，平台很少参与影视投资，所以作品基本还是通过版权买断的方式进行操作，这种方式就决定了作者的收入基本是一个固定的区间范围。”杨子称。 小娇从自己IP开发的从业经验推测：“网文原作者据我所知，如果授权影视版权后，商业环节很多作家是不参与分成的，除非一些大神作家有单独签约条款约定，可能在衍生品或者商业开发商会分到，具体比例都是各自约定，这个没有一定的。” 如果耽改剧按照现在的趋势自然发展，由于优质作者和原著的稀缺性，作者的议价能力将提升，分成比例可能会再高一些。但是由于政策的原因，这一蕴藏着巨大商业潜能的版块可能将被雪藏。那么，现在耽改剧利益链条上的各方将如何转型？真要放弃这块肥肉吗？ 古月认为，耽美文还会存在，基本不受影响，但是耽美剧和耽改剧应该不会再有了。“没办法，因为男性娘化很严重，所以现在监管很严。问题在于，坚持耽美元素就会有风险，去掉耽美元素就会损失受众。这个问题并不困扰我，因为我司的口号是‘把钢铁直男的灵魂塑造交给自己，把耽美的心交给观众’。”  “现在的市场上的耽改作品其实就是因为耽美作品无法直接输出，将台词和情感隐蔽化，以避开监管（虽然作为腐女的我很看不起耽改哈哈哈哈哈），这种迂回战术其实也是以后耽美领域的开发方式，无非就是改动的内容再多一些。”虾米认为，耽改已经是应对监管的一种做法，所以即使耽改剧消失，未来这个利益链条不过是换一个方向，但依然会存在。 杨子从耽美文出版的角度谈了更多：“去年已经开始收到各路小道消息，说耽美会收紧，甚至已经有个别家的书被通知全平台下架，或者不再加印。但是耽美出版红利太大，很多出版公司依然签耽美储备，社会主义兄弟情、打擦边球，准备强行上架。2021年，宏观的手开始慢慢管控，从书号上开始收紧限制，渠道不可以大肆宣传推广。耽美作者无非是继续回到了当年的‘地下’，大量粉丝追文带来的流量，养活一个作者，轻轻松松。” 这也是其他相关人士共同认可的观点。无论是给观众发挥想象力的空间，还是换一种表达方式，耽美延伸出的商业价值大概率不会被放弃。 之前的耽美文主阵地晋江文学，在被监管之后将“耽美”板块改成了“纯爱/无CP”板块，相关内容也的确有一定程度的净化，比如“脖子以下都不能写”。但这算是放弃耽美吗？当然不算，感情线依然是男男。 有些作者尺度比较大，就转战到微博、lofter、长佩等更加小众的网站或APP，这些“隐秘的角落”现在依然游离在监管之外。 从这一角度看，耽美IP产业链只不过会从大众视野里转身回到原来相对小众、隐秘的角落，从“颜值经济”回归到文字和情节，从直接的描述变为引导观众想象。“双男主”经济在短时间内并不会消失。